犹太版孟尝君——拉比特尔封 ｜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犹太版孟尝君——拉比特尔封

拉比特尔封是犹太版的孟尝君，首先是因为他是个祭司，而且是一个当年有资格在圣殿司礼的祭司。圣殿时代，祭司在犹太人中间的地位就如贵族在其它人群中的一样：他们掌握着精神与宗教的中心——圣殿，对于宗教的最高训典拥有解释权；在经济上，他们享受犹太教所规定的每个人都要捐纳的特别贡品，同时享受圣殿所带来的各种利益——当时的圣殿不只是宗教场所，还是一个庞大的国际贸易与交流中心，对于主持那个地方的人来说，经济上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在圣殿时代，犹太教内部主要有两大派别——撒督该人和法利赛人。撒督该人是《圣经》犹太教的上层统治者，主要组成者便是祭司；法利赛人则是从抄写经卷的文士发展出来的下层知识分子，主要从事律法的解说和发展。这两派一直明争暗斗，互相看不顺眼，直到圣殿被毁，祭司们没了争权的本钱，才算作罢。

以色列上加利利的拉比特尔丰墓。图片来源：网络。

拉比特尔封与孟尝君的第二个相似之处是两个人都对自己的利益精打细算，从不放弃任何属于自己的权利。正如孟尝君派冯谖去薛地收息一样，拉比特尔封从不忘记向人们收取祭司所应得的捐税，即使是在圣殿被毁后也不例外。不仅如此，他还认为这种行为跟拉比们学习托拉，研究律法地位相当。某天晚上他没去经堂读经，第二天拉班迦玛列问他：“昨晚你怎么没来读经？”他说：“昨晚我去履行一个祭司的职责去了。”拉班迦玛列说：“梦话！圣殿不在了，还有什么祭司的职责呢？”他便引用《民数记》“我将祭司的职任给你们当作赏赐事奉我”，说：“我食用各地捐献来的举祭，就相当于在圣殿侍奉上帝。”

举祭是任何人在收获之后要分留出来的贡品，属于祭司应得的捐献之一。一般说来拉比犹太教并不反对祭司们享用举祭，不过拉比特尔封将此事提高到在圣殿侍奉的地位，又乐此不疲，不免挑动了撒督该、法利赛两派的旧怨，于是便不断有人讥笑批评他的作为。某天他路遇一位老人，老人说：“你不是为人正直诚实吗？为什么还总是有人说你的坏话呢？那一定是因为你总是不分时间对象地收取举祭！”拉比特尔封听了，发急说：“要是我手中没有拉班约哈南·本·扎卡伊亲口告诉我的律法，说我可以不分时间对象地收取举祭，就让我断子绝孙！”然后他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时代变了，不能做得太像个祭司，便说：“既然世人为此说我的坏话，那我就不再这样干了。”

与犹太教贤哲们大多贫寒困窘不同，拉比特尔封是个富翁，这也可以算是他与孟尝君的第三个相似之处。这财富或许来自他在圣殿服事时的财运，或许来自他对祭司捐税的孜孜不已的求索，但也肯定和他对财富的精打细算有关。正是在这一点上，犹太教典籍中记录了一个跟孟尝君冯谖故事惊人相似的传奇：

据说拉比特尔封虽然家财万贯，却从不捐赠给穷人。某次他遇上拉比阿奇瓦，阿奇瓦说：“老师，想让我帮您买一两个村子吗？”拉比特尔封当即答应，给了阿奇瓦四千金第纳尔（一金第纳尔约等于四克黄金）。阿奇瓦拿了钱去，分给了经堂里所有的穷学生。过了几天，拉比特尔封问他：“你给我买的村子呢？”拉比阿奇瓦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经堂，让一个年幼的学生给他诵读《诗篇》，一直读到“他施舍钱财，周济贫穷。他的仁义存到永远。”然后对拉比特尔封说：“这便是我给你买的村子！”拉比特尔封听后肃然起立，说：“你便是我的师友——智慧之师，善行之友！”同时拿出更多的钱来让他分发给穷学生。

特拉维夫以拉比特尔丰命名的街道。图片来源：网络。

与中国的故事相似，犹太教的冯谖——拉比阿奇瓦同样强调帮助穷人比积累财富重要，如果花钱能买来平等，哪怕只是暂时缩短贫富差距，都该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过，双方的差别也是明显的，而且这种差别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两种传统的截然不同的追求：冯谖的着眼点在政治，阿奇瓦则强调教育；冯谖的目的在于收买人心，阿奇瓦的目的则在于培养智慧；冯谖的成就在于把那一方民众变成了孟尝君的顺民，阿奇瓦的成就则在于让那些学生成为独立平等的智者，甚至可以警醒拉比特尔封这样的大贤哲。

张平 2012年7月9日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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